北大校園交通流量最大的東門為何至今不曾建有正式的校門？原因很簡單，因為一直以來北大燕園的正門，是向西的。而這所有著悠久傳統的百年老校，又為何會一反中國朝向東或南的傳統，向西方開門呢？這要追溯到近百年前的那個夏天……

　　被紫禁城“征服”的設計師

　　1914年夏，37歲的美國建筑師亨利·墨菲在紫禁城內流連徜徉，一連幾個小時，他完全被這里莊嚴的建筑迷住了。事后他寫道：“這是世界上最好的建筑群，其他任何國家、任何城市都不可能找到如此宏偉壯麗的建筑。”這是墨菲與中國傳統建筑的初次邂逅，此后長達21年的歲月里，他在華夏大地上留下了一批被稱為“中國傳統復興式”的建筑，其巔峰之作，便是燕京大學校園，即今天的北京大學。

　　參觀過紫禁城僅僅四天后，墨菲獲得了清華大學規劃設計的委托。正處于故宮之行所帶來的巨大震撼中的他，提出了一個中國復古風格的設計方案。然而清華學校是以讓學生出國后能迅速適應美國校園生活而設立的留美預備學校，校方最終還是選擇了西洋風格的校園建筑，因此現在清華校園中標志性的“四大建筑”——大禮堂、圖書館、科學館和體育館，都是“洋面孔”。

　　盡管初戰未捷，墨菲并未就此放棄對中國傳統風格與現代建筑技術相結合的探索。1913年在湖南雅禮大學的設計中，他便使用了中國式的屋頂。為了讓屋頂空間能夠更好地通風和采光，他在大屋頂上設置了與中國建筑意趣大相徑庭的五扇老虎窗，這可以說是一次不成功的嘗試，最后建成的作品看起來不中不西，風格詭異，然而仍然受到了校方的好評。

　　墨菲敏銳地覺察到了當時中國社會正在醞釀的劇烈變化，東風與西風相遇，沖突不可避免。隨著1870年“天津教案”的爆發，使用進口磚建造的教堂逐漸被視為對中國人的侮辱，在各地都遭到損毀。受挫之后，歐洲人也開始反省自己的建筑是否必須穿著西洋的外衣。時代正呼喚著具有中國風格的現代建筑。

　　不只是“中式大屋頂”

　　燕京大學正是由在義和團運動中被焚毀的兩所教會大學——匯文大學和華北協和大學聯合組成的。1919年，在新任校長司徒雷登著手籌備建設新校園之時，新文化運動的浪潮正在全國上下掀起。教會大學也希望能夠以中國式建筑為主體。他們請來了有志于在這方面有所建樹的墨菲擔任新校園的總設計師。千載難逢的機遇就這樣擺在了墨菲面前——中國式的現代建筑，沒有人知道那應該是什么樣子。以西方石結構體系為基礎發展出來的現代建筑，面對數千年在木結構語系中傳承下來的中國傳統建筑，忽然感到手足無措。中國式的大屋頂也早就不止一次被加在西式立面之上。

　　然而，由于1914年對紫禁城建筑進行過詳細的調研，墨菲在這方面的設計理念顯然技高一籌。他指出 “現代建筑如果不能在模仿屋頂之外更進一步，就根本不可能真正復興中國風格。”為此他提出三點：以紫禁城宮殿為代表的空間形式，以宮殿和塔為代表的建筑形式，以斗拱、飛檐和彩畫為代表的細部形式。他認為這三點才是中國建筑之精華。

　　把紫禁城“搬進”燕園

　　在1920年燕園的設計中，墨菲傾注了更多的熱情。他的雄心是使燕園“成為僅次于北京紫禁城的建筑杰作”。

　　新校址的位置尚未選定，墨菲就來到了北京，和燕大校方定下了第一個詳細規劃設計方案。在此方案中，校園以長方形的院落次第展開，這種布局方式既能夠輕松地被西方人理解，同時也深深地刻著中國紫禁城嚴謹宏大的印記。而正門朝向西邊，則是墨菲結合中國傳統風水理論做出的選擇——他認為，要給校園的整體建筑找到一個“支點”，這個支點就是西邊的玉泉山。

　　方案中，沿主軸線布置了主校門、主體建筑圖書館 行政樓、基督教青年會館、醫務樓，最后以一座高聳的寶塔收束——對西方人來說，“塔”是中國建筑最為美麗，也最富神秘色彩的象征。主軸線左右配置了兩條輔助軸線：一條布置了宗教學院和新聞學院，一條布置了職業學院和農林學院。這兩條軸線很短，不像中軸線那樣貫穿整體，從而對后者構成拱衛之勢。整個建筑群主次分明、虛實有致，宛然一座微縮的紫禁城。

　　或許是巧合，當年和珅曾仿圓明園經營淑春園，后成為燕園未名湖區的前身，100多年后墨菲又仿紫禁城營建燕園。這片校園，可謂集中國皇家傳統營造之精華。只是，與雄偉壯麗的紫禁城不同，這里更像是一片幽雅寧謐的凈土。